露雲清缥💫

cp大旗插满背,刷到哪对磕哪对

【百坡同人】白猴回忆录·节选

感谢亲妈  @云归暝 授权 

 

是和猫猫老师 @猫咪小妹 的合写作品


虽然我做饭中粮的水平一般,但我干饭技术还是好的,实话实说,《百坡》确实好看

 

最近状态一直非常不好,自己的文卡得一塌糊涂,中途改换文风、双人合写另一个同人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要和原文一致、要融入参考过的事例、要努力维持同一个文风表达,都是很难的。没有猫猫老师充满感染力的激情和技术支持,是写不出来的。感谢可爱猫猫的鼓励!


感谢 @与山 大大大大宝贝不辞繁忙场外援助!鞠躬!!!!

 

1.2w字超长待机,换个更新不过分吧呜呜

 

能放的都放在正文了,尽可能保长,全篇见评

————以下正文—————

 

(1)

 

我记得武I装泅渡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训练原本要结束的时候,教官不知怎的突发奇想,将我们拉向河滩。

 

像赶牲口一样。

 

毫不客气的说,当时受训的每个人,都恨透了他们的突发奇想。

 

人类总在折磨同类这件事上天赋异禀,知道怎么用最简单粗I暴的方式摧垮另一个人的坚持。

 

 那天,他们想最想淘汰的人,其实是我。

 

 

(2)

 

这里不是传统意义上普通的训练军I区,而是远在南美洲的亚马逊原始森林里的集训营。

 

猎人学校。

 

一所名字平平无奇,但是所有的特种兵都梦寐以求的地方。迈进它的大门,同样意味着属于军人的无上荣耀。

 

顾名思义,培养在战场上狩猎收割有生力量的强悍作战武I器。

 

历经严苛选拔只是来到这里的基础条件。留下的人,将要更残酷的考验。

 

尽管我们分属世界各地的精兵,但在这里,我们只有统I一的身份——学I员。

 

表面上是这么定义的,实际上我们每个人都很清楚,这里压根不可能存在普通意义上的教与学。

 

我们都是带着任务来的。

 

而在野兽般的教官们眼里,我们还不如一条I狗,吃喝都得排在它后头。

 

即使在这里吃的是狗食喝的是泥水睡的是麻袋,哪怕在毒蛇蝎子遍地的丛林里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仍然是无数人求之不得的地方,是心中实力和荣耀的象征。

 

至少目前在这里的中卝guo军人,只有我和吴恙。

 

我清楚的记得一个月前,桂林温和的气息里,飞扬的军旗下,我和吴恙在军卝区首卝长抑扬顿挫的祝词和战友们羡慕的目光中,容光焕发的登上飞机。

 

来到这里不足半天,就变成了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子。

 

荣耀来之不易,守住它,只会倍加艰辛。

 

我的搭档是军校生,小我两岁。在上飞机来这个鬼地方之前,我俩已经在桂林陆特地狱般的选拔中较量了半年。吴恙是北卝京人,从小在大院长大的,浑身上下左右里外边角无一不散发出特有的令人无比厌烦还不自知的优越感。和我们这些来自大山沟小县城边境牧区草原海边的拼尽全力挤破脑袋只为混口公卝粮的兵不同,吴恙家境优越衣食无忧。就像老班长说的,我们大多数人努力的顶点,比不上他踩在脚下的起点。

作为国卝家级贫困县村卝民家里唯一的男孩,我曾经想不通吴恙这号人为何来放着好日子不享受,非要自讨苦吃来参军。直到他在陆特选拔中用惊为天人的实力让我感叹单纯的理想也能产生如此强悍的催化作用。

 

然而这里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没有自己人,也没有所谓的理想,预想都被颠卝覆得彻底。

 

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出于关爱的磨练,而是赤卝裸裸的刁卝难与折磨。教官像地狱里催命的厉鬼,比起传授和指导,凌卝虐和泄愤才是他们最热衷的事情。

 

和国内选拔的考核不一样,这里只有淘汰和毕业两种结局,训练营保持在30人,每天的训练任务结束后,根据成绩末尾淘汰。被淘汰的人留下的空缺,由下一个报名者补上。前一天的成绩不管好坏一律清零。

 

教官对此如此解释:战场没有犯错的机会,战争中你前一天的成果再优秀,第二天被人一枪干掉了,你还有机会吗?你前一天的成绩还有用吗?伤病可以脱训治疗,但脱训超过72小时视为自动退出。每个国卝家最多2个人,如果两个人都脱训或淘汰,国卝旗就会从营区的空地上降下。也就是说,这里每一天都要打起精神,没有喘息的机会,容不得半点失误。

 

如果全队淘汰,就意味着那面象征着全部荣誉的旗帜,要在全体成员面前降下。

 

没谁丢得起这个人。

 

我们谁也没有退路。

 

作为层层选拔中脱颖而出的单兵高手,我并不畏惧这些,我甚至期待在淬火中展现中卝国军人的素养,把属于优秀毕业生的勇卝士勋章带回祖国。

 

可惜想是丰卝满的,现实是骨卝干的。有时候,倒霉比意外来得更令人痛苦。

 

在度过了两周艰苦卓绝但有惊无险的训练之后,我在一次跳伞时不慎挂上了十几米高的树。正当我拿出匕卝shou隔断伞绳打算顺树而下时,一头长着獠牙的野猪突然从林子里冲出来,狠卝命的撞击我紧紧抱着的并不粗卝壮的树干。还没能我调整身姿换到相邻的另一棵树,它就顺利的摧毁了这棵树。

 

我从半空坠落,重重的砸在雨林的灌木丛中。顾不上剧痛的腰部,我一个翻身和冲上来的野猪滚在一起。等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匕卝首插卝进它的心脏时,我的腰已经动不了了。好在我降落的地方离任务终点不远,在我跌跌撞撞的跑进教官的视野时,也毫无悬念的眼前一黑。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营区的医院了,满身泥水一脸疲惫的吴恙守在我床边,他告诉我,我两节腰椎压缩骨折,必须要住院修整。看着他满是担忧的俊脸上几道新鲜的伤痕,我的心就像亚马逊的深潭般阴沉。

 

脱训的日子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天半,但我度日如年。没在见到吴恙,我一刻不离的盯着医院外的那片空地。

 

花花绿绿的旗帜升升降降,在各式军服各类肤色各种军礼的上方升起,在同样灰头土脸伤痕累累的泪水中降下。

 

我的注意力只在空地尽头的五星红旗,在我不顾医生的反I对拿了几板布洛芬走出医院的时候,她依旧在那里迎风招展。

 

归队了就不再有喘息的机会,两天不见,吴恙已经瘦了一圈,宽大的作训服挂在他修I长的身I体上,显得他更加单薄。

 

我走进帐篷的时候,他正坐在地上啃黑色的面包干。见了我,他布满血丝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淹没在深深的忧虑中。我忍着腰部隐隐的痛,带着轻I松的笑脸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他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把一股狗腥味的面包干掰了一半递给我,说今天运气好,送来的饭狗不爱吃,我们就能多吃几口。

 

我三口把沾满I狗唾液的面包干嚼碎吞进肚子里,问他又打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事情了。他摇了摇头说同一个国I家的算上我俩只有两对了,语言不通都不聊天了,他也就没听到什么。

 

不得不说吴恙是天生的军人,无论是素养还是意识都是我见过兵里独一无二的。他精通英语,进了训练营就有I意无意听外军的聊天,有时还融入他们的聊天里有一搭无一搭的套话。之后悄悄把他打听来的各路消息告诉我,比如外军在实战中运用的战斗技巧,他们的训练方式以及武I器装备等在国内了解不到的信息。有一次他在帮几个白人洗睡袋时,在河边聊了很久,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在那之后不久,他找了个机会告诉我:有个海报突ji队的学员,在东//突山区和当地武I装打遭遇,各路武I器轮流打了两天两夜居然输了,损失三分之二的人,武I器也被缴获了。后来通I过空地协同才扭转战局。我不解的问他说这干嘛?又没什么信息。他难得的面色凝重,跟我说那伙武I装组之,离新I疆也就一百公里左右。我不禁大吃一惊,暗暗替武I警兄弟们捏了把汗。不过瞬间的忧愁,吴恙已经恢复了镇定,他告诉我等下一次首I长来对接,无论遇到我俩谁,都想办法把消息告诉首I长。

 

我抬头,对上他那双已经不见半点戏谑的,坚定的目光。

 

教官尖利的哨声打断了我的回忆,武I装泅渡要开始了。

 

 

(3)

 

其实那天的训练任务已经结束了,但主I教官显然不满意。确实,眼看三色国I旗已经被降下,叠好装箱准备上飞机了,他们想赶走的人还安安稳稳的坐在地上,这不是自诩为血统优良的 bai 人能容忍的。

 

他们忍不了,我们就只能像一群牲口一样被赶到川流不息的亚马逊河边。

 

十二个小时的丛林渗透之后,我的腰已经像耗尽了油的灯,连迈个步子都扯的半个身I子酸麻胀痛。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浑黄湍急的河水,和上面飘着的原木一样的鳄鱼,我已经在盘算着怎样才能熬过去。在我的字典里,是没有弃权这个概念的。

 

只要活着,就要坚持下去完成任务。当然了,想当烈士也是纠结而困惑的。

 

弱者和负伤的弱者是最容易被盯上的靶子,淘汰时如同报废的机器,被当做笑话扔回原处。

 

死在这里,我算得上烈士吗?

 

可在某一瞬间,我确实觉得,我看见的不是湍急河流,而是自己的往生路,已故多年的太奶似乎正向我招手。

 

这不是桂林陆特,受了伤怕连累战友可以豪爽的拉响信号绳。我倒下了,就意味着剩下吴恙一个人。我丝毫不担心同样筋疲力尽的吴恙,会在接下来的渡河中有任何克服不了的困难。我怕的,是他会顾及我。他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但在这里,我是他唯一生死与共的战友,再加上他出类拔萃的游泳技术。这给了他足够的理由,让他为了我冒险。而这恰恰是我所担心的。

 

我来不及提醒五十米开外的他,就被沉闷而有力的一脚踹到了深不可测的水里。亚马逊河不同于桂林的漓江,它就像巨型的泥潭,哪怕一只鸭子飞进去划几下水,都会涂上一层黄泥。我背六十公斤负重,艰难的在嘈杂的雨帘里,努力辨别着方向。冰冷的河水刺的我浑身僵硬,不堪重负的腰像秤砣一样。这是我从军生涯中最为狼狈的一天,我像个被绑在石头上的蛤I蟆一样,拼命挥动四肢,挣扎着才能勉强保持平衡,才不被灌一口鼻浑水。

 

武I装泅渡是逆流,我的腰偏偏使不上劲,只能一刻不停的划水,让秤砣般的身I体,以乌龟的速度前进,我指的是乌龟在陆地上的速度。眼看着白人学I员,一个个滑溜溜的从我身边游过。为了不让那一双双大脚踢起的黄I色浪花,在风雨的裹挟下打到我脸上,我加快了蹬水速度,换成了自I由泳的姿I势。

 

不同于五岁泡游泳池接受专I业训练,熟练掌握标准泳姿的吴恙,我的游泳是在部I队学会的。虽然实用但也费力,尤其是在受伤的情况下。我基本上只游蛙泳,换气复杂的自I由泳对我来说无法掌握平衡。但此时此刻,我顾不了那么多了,自I由泳是最快的泳姿,怎么也能上些速度。腰废了就只能靠手臂和腿,我竭尽全力用最快的频率在水里抡胳膊,无法用腰部获取力量的双I腿,只能漫无目的的乱I蹬一气。

 

我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我肯定那是我军事生涯中最难看的一次游泳。以至于多年之后,我带着老婆孩子到北I京度假,跟着吴恙一家子逛海洋馆。吴恙指着一只臃肿笨拙,扭I动着五短身躯,划水蹬腿的大王I八,满脸坏笑的抱起我儿子说:”小子你知道吗?你爹当初游泳就跟它一样!”。

 

倒霉日,总是伴随着各种倒霉事。事实证明,那天我连王I八都没当好。就在我超过了两个人,接近大部I队的时候,脚腕突然穿来一阵钻心的痛。痛的我不禁用划水的右手捂住脚腕,这一来身I体失去了平衡,我一下子呛了好几口水,剧烈的咳嗽下,被我超过的白人手脚并用冲了过来,硬生生挤开我向前游去。待我稍稍适应了疼痛,松开脚腕的时候,我清楚的看到一丝殷I红消逝在浑浊的河水里。

 

风雨交加的模糊视线里,我只能看到刚刚反超我的白人越游越远。与此同时,身后涌动的水流也告诉我,好不容易被我甩开的法国人,也开始发力赶超。

 

由于在刚才的划水中,我用了自I由泳的姿I势,巨大的体力消耗,再加上越来越僵硬的腰,我已经无力应付他的挑战。在亚马逊的漫天暴雨里,我眼睁睁的看着最后一个学I员越过我的身I体。一瞬间,绝望占据了我的整个大脑,但也仅仅是一瞬间。八年的军旅生涯刻进我骨子里的荣誉感,迫使我做出了困兽一搏,把流I血的脚腕甩动的像螺旋桨一样,玩了命的推着身I体,往前蹿一米是一米。

 

我得扎进前面的人堆里,带着流淌的鲜血一起。

 

那天我唯一的安慰,就是有些人比我更倒霉。如我所料,被河里的动静搅了好梦、枯木一样的鳄鱼灵活的翻I动着身I体,幽I灵一般的漂向了我们这些挣扎在河里的人类。我前方不远处的几个外军学I员纷纷拔I出匕I首,和身披硬甲的鳄鱼搏的水流喷I涌浪花四溅。

 

快要追上吴恙的那个人,被我混战中,拦进鳄鱼的攻击圈,天生瘦小个子的我却被一个强壮的委内瑞拉人挤进了狭窄的红树林。这使得我这个几乎必死的人,求得了一线生机。

 

我当然是故意的。

 

我沿着红树林蜿蜒的水道,挥动着几乎麻木的手臂,把挡在前方的河水拨I开。但运气那天注定不站我,和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老话相左的,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都能看到岸了,右脚却被水草缠住了。

 

亚马逊河的水草像渔网一样牢牢裹I住我的脚,随着水流拽着我不停的下沉。这对于我来说原本不是难事,只要扎进水里潜下去隔断水草就可以。

 

但那天,我碎了两节腰椎的躯干僵硬的像块水泥板,使不上半点力气。

 

我只能尝试用另一条腿钩断水草,却事与愿违,结果不仅没挣断水草,还把自己仅有的一条自I由的腿搭了进去。双脚被缠住,腰部没有力气,我仅有的手臂无济于事,只能在绝望中由着身I体被托了下去。

 

我脑子里只有活着呼吸这一个念头,拼命想再呼吸一口空气,却只能眼看河水没过钢盔,徒劳的挥动双手,妄图带动不听使唤的身I体,攀上离头顶越来越远的水面。剧烈的挣扎中,肺内仅存的氧气眼看就要消耗殆尽,眼前渐渐陷入一片黑蒙。

 

慢慢的,嘈杂声和水面的动静好像不存在了,我的世界一片宁静。鲜红的旗帜飘过眼前,随后融化进无数忽闪而去的画面。我想我绝对不能弃权,绝不。可我已经控I制不住了,觉得好累,好想睡,让我睡。

 

虽说意识模糊,已经看不见东西,但我终究没有睡成。

 

刹那间,残存的意识里,我的双脚突然轻I松了。

 

还没等我尝试活动下被禁I锢的肢I体,一股巨大的力量托起我整个人,带着我冲出I水面。雨点和冰雹迎面打来,我张I开嘴,贪婪的呼吸着夹杂着泥水的空气,把它们灌进快被压扁的肺里。

 

氧气的作用下,我的大脑瞬间惊醒。我下意识的挣扎,想推开钳住我身I体的东西,耳边却传来吴恙熟悉的嘶吼:“别动!白猴,恢复体力。”。

 

这声音宛如一针安抚剂,让我停止了挣动,卸下所有力气。意识完全恢复时,我已经靠在那在水中灵活移动的躯体上。

 

训练来得突然,我们事先没有商量过战术,却默契得仿佛心灵相通,他险滩急渡,而我已经竭尽所能替他扫清后方障碍。

 

我无法质问他是不是疯了,明明快要接近终点,却中途折返,宁可浪费体力游回来也要把我带上。我们心里都很清楚,彼此的存在,意义已经不止于一个战友,是一种符号也是一种捍卫国I家荣誉的支撑。我从没那么真切的体会过,队友活着就是希望。

 

我最多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不拖累吴恙,尽可能辅助他,尽可能留的久一点,实在不能,就尽全力保住吴恙,拖住能拖住的所有人。

 

就在刚刚,我做得还不错。

 

几分钟后,我的手臂和双I腿有了知觉,胸I部也不再憋闷。他将我带至湍急的水流避开混战。有人反应过来时吴恙已经带着我重新游过大半程。

 

我咬紧牙关拼命挥动手臂,配合右手抱着我左手划水的吴恙,好像在游看不到尽头的黄I泉忘川。

 

值得庆幸的是,我总算看到了劫I难的尽头,岸边离我们越来越近,胜利在望。

 

但教官显然不想放过我这个已经被他们写进淘汰名单的漏网之鱼。

 

尤其见识到我像搅屎棍般扰乱I了他的计划、掀起盆子无差别暴扣在别人头上、搅乱局面后趁机溜了这件事。

 

更令他们愤怒的,是眼睁睁看着其他陷入混战中的学I员们解决了麻烦又危险的鳄鱼,吴恙多游了一个来回,潜渡而来打算趁乱带走队友,几乎就快成功了。

 

一时间,高压水枪和冲锋艇呼啸着包围了我们。马达声中,吴恙的身I体猛的一颤,紧锁着我腰部的手臂也随之松动。但随即他在水中调整姿I势,抬起膝盖顶I住我下沉的身I体,用I力一托,把我重新送回他的臂弯里。

 

吴恙加快了划水频率,抱着我游泳的速度丝毫未减,但我分明听到了他夹杂着呻I吟的喘息声。我不知道也来不及想发生了什么,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全身仅有的力气汇集到划水的手臂上,配合他挥开胶泥一样的激流。雨越下越大,碎石子般的冰雹落在吴恙的额头上,他的血顺着头发滴在我的脸颊上。

 

高压水枪喷的我几乎睁不开眼睛,我奋力挺I起身I子压在吴恙肩上,挡住子弹般的水流。在脚下出现松I软固体的那一刻,我俩抱在一起扑倒在泥泞的岸边。

 

如果我不曾意外负伤,如果没被水草缠住,我们的战术会打得很漂亮,是无伤无减员的断层胜利。

 

而淘汰的是被鳄鱼咬伤的、教官的同乡,他们队里唯一能刷分的人。剩下一个,已经半死不活。

 

自家队伍在关键时刻废了,想被淘汰的人却连滚带爬地上岸。

 

屠I夫们眼里兴I奋的光啪的没了,发现小丑竟然是自己。

 

被泪水和雨水模糊的视线里,我看见狂风暴雨中的那抹鲜红,依旧牢牢抱紧那根金色的旗杆,傲然的挺I立在雨林的上空。

 

我们站在岸上,就是最好的反击。

 

 

(4)

 

教官们愤怒极了,面孔因极度恼火而扭曲。

 

吴恙面对他们气急败坏冲上前来的模样,却意外地平静。

 

仿佛早就预想到结果,并确认自己足够承受代价。

 

他们大骂着将吴恙按在地上,扒下裤子,抓起手边的船桨狠狠往他身上砸。

 

不同于国内,这里的教官下手有种无所顾忌的冷酷和凶狠。

 

我看不到吴恙的脸,但也能想像出他此时因毒I打和侮辱而痛苦至极的表情。暴雨将眼前泥泞的世界变得更加混沌不堪。从水里出来,肢I体不再运I动之后,席卷全身的疲惫悄悄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内疚和悲怆。

 

我没听见吴恙发出声音,周围却短暂地响起窃窃私I语——好几种语言混在一起,有议论有讥笑,微弱的声波此起彼伏。我听不懂,但我敢肯定:他们绝对没放什么好屁。

 

愤怒在在那一刻掀起巨浪直冲脑海,心里对他们暴戾的欺辱展开狂骂。

 

起初我还咬着牙数他挨了几下,可到最后,我也数不清他到底挨了多少,只记得泥地上染着他很多血。

 

愤怒、内疚、心痛,一股脑涌上我的心头。我无I能为力,只能徒劳的看着狰狞的船桨毫不怜惜的在血肉之躯上肆虐。

 

而在十几分钟以前,这副躯体还像个灵活的海豚一样,将濒死的我从催命的激流中解救出来。保住这个身处异国他乡人I间I地I狱的微型建制的同时,也招来这顿阴狠I毒I辣的报复。

 

我第一次如此痛恨一个人的无I能——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小心受伤,恨自己只能眼看着唯一的战友饱受本不该遭到的折磨和侮辱。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呼啸的风雨让耳边的击I打声不再清晰,我不堪重负的移开视线,却看到了令我浑身冰凉的一幕。不远处的几双绿油油的眼睛,直勾勾的凝视着吴恙的身I体,如同看到猎物的饥饿狼群。他们中的有些人,甚至在吞口水。

 

我忍住强烈的反胃,目光下移,果不其然在那些肮I脏的作训服下,看到了一个个令人作呕的  凸 起。

 

太恶心了。这个世界上居然有如此龌龊的变I态,这是我26年的人生阅历和8年的军旅磨砺中不曾想到过的。一时间,羞愤与恐惧包围了我,我第一次感受到灵魂深处的颤栗。

 

我抬头看向趴在冲锋艇边的吴恙,他一声不吭,甚至挣扎扭I动都是压抑的。面对如此戳心戮肺的羞辱和凌I虐,他就像一江碧水,不刚不硬,却能吞钢含铁。

 

随着一道闪电划过昏暗的天空,沉闷的雷声从耳朵灌进大脑,震醒了不知所措的我。战友的坚韧和顽强,唤I起了我的铁血。我在风雨交加中仰起头,迎着那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逐个逼视过去。他们被我喷火的目光激得纷纷转过头。我重新看向暴风雨中的吴恙,没再移开半步。我不能退缩,我要把他的耻辱,他的痛楚,都收进眼里,扎进心里。我会记住今天这一切,记住这一张张丑恶的脸。

 

哗哗轰响的雨声里,吴恙因忍痛而粗乱的呼吸声清晰可辨,在忍无可忍地爆发出痛吼之后,教官脸上的表情露I出微妙的变化,好像得到一种扭曲的满意,发I泄般又在吴恙伤痕累累的身I体上砸了几下,骂骂咧咧地将船桨扔到一边。翻飞的船桨停下了,屠I夫们大汗淋漓地坐在地上,掏出锈迹斑斑的哨子吹响了解散。

 

我拨I开人群,第一时间冲过去将把吴恙架起来,迅速捡起地上的裤子小心为他遮住伤口。

 

粗糙的布料经过绽开的伤处,他吃痛的轻哼一声,皱了皱眉头。雨水划过他苍白而不失英俊的脸,眼眸仍和之前一样明亮。他蠕I动着咬破的嘴唇,想要说什么。

 

我尽可能让自己此刻的眼神柔和一些,低声说了句:“别动。阿恙,别动。”

 

他吃惊地看着我,炯炯有神的目光里漫出满满的真诚,也浮上了一丝委屈。这是我印象里他从未有过的眼神,却也是我此时此刻想要的。半年多的相处,我从未这样称呼过他,确切的说,除了陈队,没人这么叫过他。但那一刻,我只想这样叫他,从那刻起,他不仅是我的战友,也是我的亲人。我敬重他,也会保护他,就像保护我那样。这里没有京I城的大院,也没有广西的大山,有的只是咫尺天涯的同路人,有的只是肝胆相照的兄弟。

 

吴恙缓了口气,脸上换回之前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对我说:“不用跟他们一般见识。”

 

我盯着那架落在大雨中的冲锋艇,半晌,回道:“我会记着的。”

 

 

(5)

 

我们两个,一个闪了腰,一个瘸了腿,互相支撑着朝营地方向走。

 

最后我拼出最后的力气扛起他的身I体,任由他靠在我的肩膀上,半拖半拉地回到帐篷,轻轻的把他放回睡袋上趴好。

 

我重新褪I下他的衣服,为他清创。昏暗的灯光下,吴恙惨不忍睹的伤痕清晰的暴I露在我的视线下,坚I硬船桨的暴I力抽I打下,柔I软的部位肿成之前的两倍大,青紫的臀I丘上布满了一道道裂开的血口,露I出粉红色的肌肉组I织。裂口的边缘,已经被雨水冲刷的发白,血口里也渗进了不少泥水。我努力让自己的手不再发I抖,学着军医的做法,打来一盆热水,浸I湿I了唯一一条干净的毛巾,拧干敷在了他的身上。

 

剧烈的痛让素来坚韧的他忍不住倒吸冷气,被碰到伤口时,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抽I搐。我轻拍的背让他平静下来,动作更加小心的同时,不可避免地犹豫起来。

 

我不知从何下手才不会弄疼他,手也顿在半空中许久没有动作。

 

“磨磨蹭蹭的。”吴恙脑袋蹭了下手臂,扭头低声冲我说:“怎么,你个流氓也想摸I我?”

 

“……”

 

他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我愣住了,随后意识到,他一直知道他们为何不坏好意,会用怎样恶心的眼光打量和臆想。

 

而他不以为然,从未放在心上。这种极具冒犯的羞辱对他来说,仿佛只是被人揶揄几句的小事,犯不着被他当回事。

 

是我低估了他的强大。

 

我听着他熟悉的戏谑,边洗毛巾边顺着他的话说:“好吧,我不看也不摸了,您亲自来?”

 

吴恙翻给我一个利索的白眼。

 

“瞧你刚才气得,那眼神跟要……杀I人似的。诶,我看着都感觉、身边凉飕飕的。”他说话时因为处理伤口的疼痛而断断续续,心情似乎还不错:“那帮人没把你踢出去,还被咱俩联手搅了局,使完所有的阴招揍了我一顿,完I事儿还被你瞪得忘了自己该干嘛,最后也没能把我们怎么样。”

 

“就这还想些有的没的,那东西用的时候有一发狙击弹长吗?有些人,穿了裤子就跟没穿一个熊样儿。”他无所谓地笑了,流露I出轻佻的嘲讽:“你说内老登今儿晚上还能睡着觉吗?”

 

“睡不着活该。”我把攒着的布洛芬抠出一粒递给他:“消炎止疼的。他睡不着,你睡。”

 

后来,训练营里的其他学I员对吴恙提起曾无意中听见有教官们讨论那天的事情。据说其中一位教官直说有中被毒蛇盯上的感觉。那几个被瞪过的人,回想起来总觉得心有余悸。

 

吴恙转述给我时,我并不觉得意外。

 

他就应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产生点危I机感,晚上睡觉记得睁只眼睛给自己放哨。

 

吴恙看热闹不嫌事大,顺势不以为然地告诉他们:“这有啥,你们不会真以为他瘦猴一个、人畜无害吧?老白在我们那背了几十条人命了,至今没人抓得到他。”

 

我顿时明白为什么训练营里的人忽然对我避之不及,还有人半信半疑地问我杀I人是什么感觉。

 

就这么宣I传我,我感觉挺好。

 

我略去参与执行 S 刑的背景不提,表示都是小意思,平静地拿起一块奶酪做例子、向他们讲解如何清洗掉衣服上的脑浆,总结为干多了就有经验了,嫌弃地抱怨衣服弄脏了很难洗,在对方惊恐的眼神里扬长而去。

 

说回此刻,我看着他身后惨不忍睹的伤口,尽管心疼,但情绪平稳了许多,擦洗清创时少了许多顾虑。

 

吴恙偶尔疼的皱起眉,时不时和我说几句话。

 

“你知道他们把我按在冲锋艇上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我问:“在想什么?”

 

“我就看着船板上的积水,把这辈子高兴的不高兴的事都想了个遍。想吃的,喝的,想把老豆汁泼到他们脸上,再骂一句:傻x,你也不过如此。”他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其实我一开始也很震I惊,没想到外国佬竟然也他I妈玩这套,下手可比老I江狠多了。我就想啊,想他命令我不许哭的时候。我得听他的。你看,事实证明,这样很对。”

 

我点点头:“是的,很对。”

 

擦洗几次之后,我清干净了他伤口里的泥水,把酒精倒在纱布上准备消毒。

 

正在闭目忍痛的吴恙被浓烈的酒精味刺的张I开眼睛,他犹豫着想要说什么。我关切的问他怎么了?他低下头把脸埋进睡袋,含含糊糊的说:“你轻些。”

 

说完,他又补充道:“速战速决。”

 

我怔了一下,转身去卫生筐里翻出一卷纱布,放在他齿间,难掩歉意:“我尽量,你忍不过就叫。”

 

但他显然没有采纳我的劝告。酒精渗进血肉,他猛的扬起半个身I子,两条腿也挣扎扭I动,却不肯发出半点呻I吟。我按住他的腰,不停的抚I摸I他的背,帮他熬过这阵惨烈的剧痛。几分钟后,他脱力的松开了嘴,任由满是牙印的纱布滚落一旁。涂好消炎药膏之后,我没给他提上裤子,盖上一块干净的纱布作为替代。

 

吴恙对我的手法给出评价:“不如我媳妇儿。”

 

确切,但有点狗。

 

“你其实可以不用说出来的。”我瞥他一眼,收拾好药包。

 

“我得说。”吴恙不知道哪来的精神,觉不着疼也觉不出累似的继续说:“我有必要跟你聊聊我媳妇,她叫文佳,你知道的吧,她是个医生,还是硕士。那可是医学硕士啊,特别厉害……”

 

“……已收悉。”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想天天吃狗啃的剩饭还不够我撑得吗?

 

吴恙向我讲述他们青梅竹马的爱情故事,很有精神,说得眉飞色舞:“她特别温柔可爱独I立坚强善良正直勤劳勇敢……我俩从小在一块长大,她可漂亮啦,当时哪个年级都有她的追求者。”

 

我捕捉到关键词,掀起眼皮看他:“你竞争压力很大?”

 

吴恙眼神中流露I出欢快的得意:“没有,她只喜欢我。我喜欢的,他们抢不到。”

 

我看到他额角渗出豆大的冷汗,和他脸上的笑容极不相称。

 

鬼使神差的,我伸手摸了摸I他的头发:“不早了,睡吧。”

 

吴恙突然被这个动作惊到静音,愣了一会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紧绷着的那口气松懈下来,连着强作欢笑的伪装终于一起收拢。一整天积累的疲惫和痛苦无所遁形,涌上来将他吞没。

 

好在药片逐渐起效,不至于让他在休息日前的最后一晚辗转难眠。

 

吴恙终于耗尽了体力,闭上嘴之后没多久,沉沉的睡了过去。我用毛巾擦I拭掉他额头的汗水,轻轻的给他拉上了睡袋。

 

 

(6)

 

那天我忽然明白,吴恙平淡地提起他优越的生活,骄傲地说起他的漂亮媳妇,并不是在炫耀,而是他本性如此,那就是他习以为常的生活,一如我习惯家乡万里山脉相连里的林间与江河。

 

他从军不是为了走出深山,改变生活,仅仅是单纯的发自内心,深沉热爱这片广袤土地。

 

真的有人,如此纯粹,追求着叫做“理想”的遥远事情,不求所图。

 

我在他身上,见到了可以看见的信I仰。偏见随之烟消云散。

 

我想起自己曾经对他莫名其妙的敌视,不是滋味地愧疚起来。

 

平生第一次,我对他说:“等我们回去了,你给我讲讲你的事吧。你I娘,你媳妇,还有你的家。带我好好看看首都,我请你喝酒。”

 

他听后很开心,要带我尝尝他母亲I亲手做的打卤面,还要跟媳妇一起带我逛北I京。

 

我不知道那将是我以后生活大半辈子的地方,只单纯憧憬着打卤面的美味。

 

 

(末)

 

战争是扭曲人性最好的理由。

 

能在地球的某片土地上,见证世人留给彼此最大的恶意与绝望。

 

 而我们从异国他乡的地狱载誉而来,愿以血肉之躯牢铸和平防线,谨守身后寸土山河,绝不退让。

 

 

一些后话:

 

如果说吴恙前期生活在足够宽松富足的生活圈层,那么白猴的出现,让吴恙拨I开隔在眼前的云雾,看到世间底层,黄土之上的艰辛,换为自下而上地认识不同人的生活。

 

而倔强如松竹、具有高度防备感的陆百年,和他那浑身反骨但很有潜力的弟I弟陆百坡,则让吴恙开始思考,如何让来自四面八方的队友首先对他接纳与完全信任。他可以不在意旁人的艳羡或轻慢,但作为一个高级指挥,他需要向上兼容也需要向下兼顾。

逐渐成熟的吴恙会更有魅力。

 

 

【彩蛋】见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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